坐在我面前的，是一个十七岁的白人女孩。

她打扮得时髦，亮丽，原本看起来应该是个漂亮的女生。

为什幺说"原本"?

因为，她跟其他女生不太一样---

她身高160公分，体重却只有33公斤。

她双颊凹陷，锁骨突出，脸色苍白，头髮稀少，瘦到全身除了骨头外只剩薄薄的一层皮。

「妳好，我是小百合。今天由我来负责妳的interview，之后会跟主治医生报告，这样可以吗?」

「好啊。」她平静的说，眼神黯淡无彩。

「请问妳今天为什幺来这里看诊?」 

「我昨晚昏倒了，急诊室医生把我救回来。他说我有神经性厌食症，并且建议我来这里治疗。」

「什幺时候开始的?」

「两年前吧，一开始是觉得自己胖，所以尝试着减肥。每天只吃蔬菜，水果，沙拉。其他食物一律不碰，跟一般高中女生差不多。」

「然后呢?」

「然后啊，一切都变了。我被男朋友甩了，我爸跟我妈闹离婚，学校课业也出了问题，那时我的人生过的一团乱，我发现我没有办法控制任何事情。我好像活在一个漩涡中，任人摆布。直到某天，我突然发现我可以控制我的体重，这给我一种安定感，好像I am still in control。」

「所以妳开始节食?」

「一开始是不吃晚餐，之后慢慢变成午餐也不吃了。同时我开始大量运动，每天都会跑两公里。渐渐的，我开始享受减重的过程。每次看到体重计的数字往下掉我就会很有成就感，彷彿我全部的问题都被解决了。我对家人和朋友也失去了兴趣，除了食物和计算卡路里以外的事情，我都不在意。上课的时候我都在想着等下要吃什幺才不会胖。」

「妳不会饿吗?」

「当然会饿啊，我每天都想要大吃一顿，可是我怕胖啊。我尽量不去想它。如果忍不住吃太多，我会马上催吐。对我来说，节食减重是我唯一可以控制的事情，如果我失去这点我大概会疯掉。」

「妳是怎幺催吐的?」

「就吃完后用食指挖喉咙啊，不然还能怎幺做?」

「可以把嘴巴张开让我检查一下吗?」

嗯，牙齿被胃酸侵蚀的差不多了，变的尖尖的，

有点像狗狗的牙齿。法郎质颜色也变的暗沉，透明。

口腔黏膜纤维化，腮腺肿大导致脸颊看起来不太对称，

她声音沙哑，说不定声带也被胃酸灼伤了。

「妳一天大概吃多少东西?」

「每天都不太一样，但是绝对不会超过700卡。有时我可以控制在500卡内。」

「妳觉得你现在体重正常吗?」 

「拜託，觉得正常的话我就不会来看病了。」 

「那妳有接受过治疗吗?」

「我有试过多吃一点，不过胃口缩小后变得很难进食。一看到食物我就想吐。

现在我想吃也吃不下去。我觉得我快不行了，身体越来越虚弱，疲惫，

忧郁，我’那个’也已经一年多没来了…急诊医生说这样下去我会活活饿死」

「我知道了，我跟主治医生报告后再跟妳讨论治疗方案。」

一般人或许不清楚，不过神经厌食症是一种死亡率很高的精神疾病。有10~20%得患者会死于营养不良，免疫系统失调，电解质失衡，及器官衰竭的併发症。恐怖的是，即使她体重恢复到正常範围内，她还是有约40%–70%的机率会在一年内复发。Carpenter的主唱Karen Anne Carpenter 就是死于神经厌食症。

「我们要马上安排妳住院，因为妳的状况不太乐观。妳第一天要吃至少1200卡的热量，之后每天增加500卡直到4000卡。等你体重超过50公斤的时候我们会再评估妳的身体状况。」

「 好吧，我会努力的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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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真的没想到一个人吃饭可以吃得这幺辛苦。

她每一小口食物大约要花5分钟阻嚼，5分钟吞嚥，然后10分钟乾呕。

这是一种病态性的乾呕，身体完全不受控制，

然后cycle不断的重複。

即使如此，她还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努力着。

「妳还好吧?」这真是一种折磨。

「小百合，」女孩突然抬头看着我「你最讨厌吃甚幺?」 

「茄子吧，芋头也不太喜欢。」 

「跟排泄物比起来呢?」

「当然是排泄物比较噁心啊」

「你知道吗，我现在吃的每一口，I feel like I am eating shit」

女孩嚓嚓嘴。吃了一个多小时，她只吃勉强完3成食物。

「怎幺办，我吃不下了... 」

她看了看盘中的食物，叹了口气。眼泪簌簌地落在盘子上。

「我真的不想死啊...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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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年是Karen Carpenter 逝世三十周年，她是我妈最爱的歌手，

我也是听她的歌长大的。

Yesterday Once More 是Carpenter经典歌曲之一。

希望有一天，我们不会再看到因厌食症而过世的病人了。

<全文完>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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先声明, 我是男生
因为个性柔弱清纯, 所以绰号小百合

本文出处： 小百合学医随笔